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尋秦記全本第二十二卷 7-12章

2015-11-09 11:34:33

第七章 古都臨淄 齊國的開國君主是呂尚,周武王滅紂後建立西周,封呂尚於齊,是為姜太公,建都營丘,後名臨淄。歷經西周、東周時期,齊國均為大國,興工商之業,便漁鹽之利,國勢興盛。不過齊國之所以能成春秋霸主,最關鍵處是齊桓公立,任管仲為相,進行只有秦國商鞅始能媲美的改革,國力驟增,一躍而成首屈一指的大國。另一關鍵是清除了肆虐邊境的萊夷。 早在太公建國時,佔了齊人大半海疆的萊夷族,就給齊人來個迎頭痛擊。此後與齊國的鬥爭時斷時續,直至西元前五六七年齊人滅萊夷為止。從此齊國不獨去了歷久的邊患,使國土增加了一半以上;而且此後才真正成為臨海之國,不像以前只擁有萊州灣的一半而已。 齊人向以強橫著稱,不但欺壓鄰近的魯國,還不斷兼併周遭的小國,更牽制著南方的強楚,遂有召陵之盟,迫楚人從鄭國縮手。楚人因有齊人攔路,不得志於北方,轉為往東南擴展,齊人方無可如何。召陵之盟,標誌著齊人霸業的極峰,也是齊桓公和管仲的事業頂峰。 兩人死後,五公子爭位,齊國失了重心,才輪到其他大國登場。到戰國時期,齊人起用孫臏,依他之計圍魏救趙,直搗大樑,次年魏軍被齊大敗於馬陵,使齊代魏而成東方領袖,三晉君主都向他來朝。齊人野心再起,趁燕人內亂起兵入侵,佔據燕都達三年之久才肯退兵。用齊宣王自鳴得意的話「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,五旬而舉之!」這樣的武功,連秦人都沒有試過。 及楚由盛轉衰,三晉分裂,齊、秦遂在列國中成了東、西突起的兩大勢力。正當齊人威風八面,東征西討,國力損耗時,與齊仇深似海的燕人,覷準機會,聯合秦、楚和三晉伐齊。燕將樂毅攻入臨淄,把三十年前齊軍在燕京的暴行照演一遍。珠玉財寶、車甲珍器,掠劫一空,若非有田單扭轉乾坤,逐走燕軍,齊國怕早亡了。不過齊國已被蹂躪得體無完膚,由極盛而驟衰。 但當項少龍來到臨淄時,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舊事,田單已由極盛踏進了權力被挑戰的暮年。臨淄城建築於淄河西岸,西依時水,由大小兩城巧相銜接而成。總面積達六十多平方裡。城內建築宏偉,交通大道都以小城北的宮殿為中心,宗廟、官署和各級官吏的住宅,均集中在宮殿附近,城內街道兩旁古樹參天,不過這時都結滿晶瑩的冰掛。雖說曾受戰火,可是這刻的臨淄已是一片興旺,人口眾多,經濟繁榮。 船隊在城東泊岸時,臨淄的達官貴人幾乎空巢而出,來歡迎鳳菲這名聞天下的名姬。恭候一旁的儀仗隊奏起歡迎的樂曲時,鳳菲在小屏兒的攙扶下,儀態萬千的步下岸來,其風姿儀態和容貌的優美,看得齊人歎為觀止。接著是董淑貞等十二名歌姬,亦使人目不暇給。項少龍早看到歡迎者中赫然有田單在,慌忙雜在家將之中,免得被田單驟眼間認了出來。 不過這可能性卻不大。在肖月潭的指示下,他穿上了一般侍從的褐衣,外加犬羊之毛雜織而成的羊皮襖,在衣內腰間處,緊束了布帶,不但掩蓋了他的熊腰,還使他像多了個鼓然大腹似的。在碼頭上田單等一眾權貴,穿的無不是以鹿皮、貂皮等製成的皮裘,外加褐衣,不使獸毛外露,影響美觀。人重衣裝,只是衣飾的轉變,便使項少龍不起眼多了。 且經過肖月潭的妙手,他的臉上肌膚變得較為粗黑,年紀至少大上了十年,當項少龍看到銅鏡的反映,也很難聯想起自己以前的英俊模樣。肖月潭和鳳菲是第一批下船的人,與歡迎者自有一番客套寒暄。由於天空仍下著細雪,所以鳳菲旋即登上馬車,在齊兵開路下,立即進城。 項少龍不敢乘馬,鑽入肖月潭的馬車去,笑道:「看來你在這裡相當受尊重。」肖月潭謙虛兩句,然後道:「這叫有心算無心,剛才我很留意田單,這傢夥除了鳳菲外,像看不到其他人的樣子。唉!他的樣貌比上趟見時蒼老很多了。」 馬車隨大隊開出,緩緩進城。肖月潭道:「大城共有八座城門,橫貫東西的兩條大街是東大街和西大街,縱貫南北的大道也有兩條,就叫南大街和北大街,非常易記。」項少龍望出窗外,暗忖終於來到臨淄了,希望可活著離開吧! 風雪中,行人不多,都是匆匆而過,對車隊投以好奇的目光。肖月潭道:「東西向兩條大道和南北向兩條大道交叉處,有小臨淄之稱,最是熱鬧繁榮,是來此者必遊之地,今晚我帶你去湊湊熱鬧吧!」項少龍苦笑道:「我不該這麼拋頭露面吧!」 肖月潭道:「你愈是閃縮,愈會惹人生疑,就算外人不覺,但張泉和他的手下總會有人生疑。」項少龍只好道:「那就依你之言吧!」 肖月潭自從知道呂不韋就是張泉背後的指使者後,心情興奮,此刻更是興致昂揚,指著沿途的大宅院道:「這些都是富民的宅第,院落數重,瓦頂白牆,單層院落,與街巷聯排的普通民居,有很大的分別。」 項少龍留心觀看,見到刻下行走的東大街,竟達兩丈,可通行四輛馬車,兩邊盡為店鋪。巷裡則是次一級的道路,為居民的住宅地段,只供人行。整個城市街衢整齊,入目多是高牆大宅,門面都非常講究,不愧大國之都的氣象。忽然間,他有不虛此行的感覺。肖月潭指點道:「小臨淄店鋪林立,你能想出來的賣買在此都應有盡有,該處的蔔命師更是天下聞名。」 項少龍因「天下聞名」而想起稷下劍聖曹秋道,問道:「稷下學宮在哪裡?」肖月潭欣然道:「就在城西稷門外,是座令人歎為觀止的宏偉建築,到這裡來講學炫顯學問的被尊為『稷下先生』,門徒則被稱為『稷下學士』,人數達數千之多。」頓了頓續道:「我也曾被請到那裡傳授曲樂醫藥之學,所以才備受尊敬有若王侯。」 項少龍低聲道:「鄒衍是否到了那裡?」肖月潭皺眉道:「這個我就不太清楚。」 項少龍忽又想起善柔,若找到她就好了。肖月潭道:「能成稷下先生,都非同小可,其特出者均被奉為上大夫,可不治而論政,鄒衍正是其中一人,我只要問問便可告訴你答案。」 項少龍問道:「那曹秋道又是怎樣的人。」肖月潭露出尊敬的神色,卻壓低聲音道:「此人在齊國地位超然,是齊王的師傅,公卿大臣見到他都要叩頭請安。獨自居於稷下學宮外的一間小屋裡,清茶淡飯。今年怕都該有五十歲了,但望之只像三十許人,一般人想見到他都不容易。」 項少龍本想從他處打聽善柔的行蹤,現在聽到這種情況,只好打消了這念頭。肖月潭續道:「此人的劍術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,近年來少有與人動手,皆因根本沒有膽敢挑戰他的人。」項少龍道:「以前常有人向他挑戰嗎?」 肖月潭道:「誰能擊敗他,就可登上稷下劍聖的寶座,立即名震天下。不過此人的劍從來不講人情,戰敗者非死即傷,所以現在再沒有人肯去比試。」項少龍暗忖若有百戰寶刀在手,又不怕洩露身分的話,倒要試試他的劍法厲害至何等程度。不過又馬上打消念頭,百戰寶刀已是他的專利標誌,拿出來等於告訴大家他就是項少龍了。 此時馬車隊駛進東大街專為接待貴賓而建的十六座賓館之一的「聽松別館」,紛紛停下。項少龍知道這是自己辦事的時候,慌忙下車,在張泉的陪伴下,與主理別館的管事接頭,安排上下人等入住,忙了半天,到一齊安頓好時,已到了鳳菲赴王宮晚宴的時刻。 田單親自來接鳳菲,肖月潭也為陪客。項少龍故意出來打點,昂然與田單及他的兩大保鑣劉中夏、劉中石兄弟打了個照臉,不過三人都對他這個「下人」不以為意。送走了鳳菲後,項少龍心懷大放。假若連田單這般精明厲害的人都認不出他來,其他人更是不用擔心。 吃過晚飯後,董淑貞諸女依鳳菲的吩咐在大廳排演歌舞,他則往東院找張泉,關上房門後,項少龍道:「我已套取了珍貴的消息,假若張兄肯付訂金,小弟便可如實相告。」張泉喜道:「那就最好。不過我們的主子仍未扺此處,訂金一事要稍遲兩天,但沈兄可否先透露少許。」 項少龍故作神秘道:「原來答應助他的人,竟就是剛才來接她去赴宴的相國田單,此人權傾齊國。很不好惹。」張泉其實早知答案,只是拿此來試探他的忠誠。聽他如此說來,自然不會當作是一回事,淡淡應道:「這事我自有分寸,不用怕他。」 項少龍見他擺足架子,心中好笑,道:「不過我們主人的對手除田單外,還有個非同小可的人,叫仲孫龍,張兄聽過沒有。」張泉色變道:「其麼?」 項少龍加鹽添醋道:「這是小姐親口告訴我的。張兄該知在大樑時,仲孫龍曾來找過她,強迫她下嫁,被拒後聲言不惜一切,也要把她弄到手。」張泉當然知道此事,再不敢懷疑項少龍情報會是虛假,眉頭大皺道:「這消息非常重要,必須盡早通知主子,否則恐怕會橫生枝節。」 又籲出一口涼氣道:「此人是專放高利貸的吸血鬼,心狠手辣,連公卿大臣都不敢開罪他。最頭痛是他手下能人無數,非常難應付。」項少龍想起的卻是昨晚半強迫下得到鳳菲珍貴的香吻,不知如何竟慾念微動,忙收攝心神。張泉逕自沉吟,好一會才道:「沈良兄你非常能幹,得到這麼多有用的消息,不知是否已查得大小姐的情人是誰?」 項少能微笑道:「我是信任張兄,才肯透露一二,至於其他,張兄是明白人,請恕我要賣個關子。」張泉拿他沒法,歎道:「我們最好衷誠合作,否則一個不好,不但完成不了主子吩咐的任務,還要死無全屍。唉!我寧願開罪齊王,都不願得罪仲孫龍。」 忽地敲門聲響。張泉啟門一看,門外站了十多名家將御手,說要找沈執事。項少龍走出房門,帶頭的是曾與他同房,形相似猿猴的後生小子雷允兒,他道:「我們閒來無事,想到街上逛逛,請執事賜准。」項少龍見到眾人期待的日光,知道若不批准,立即激起不滿,微笑道:「我怎會阻止各位去找樂子,但記緊莫要生事,且天明前定要回來。」眾人大喜,哄然去了。 旁邊的張泉道:「你怎可答應他們。仲孫龍正虎視眈眈,說不定會拿他們來出氣。」項少龍歎道:「時刻提心吊膽終究不是辦法,不過在大小姐演的兩臺歌舞之前,仲孫龍該不會生事。他怎都該給點面子予齊王與田單吧!」 張泉道:「齊襄王已老得糊塗,明明立了大王子田生為太子,卻因小事又把他廢了,弄得人心惶惶,現在仲孫龍正竭力舉薦二王子田建為太子,與田單鬥個不亦樂乎。今趟請來包括大小姐在內的三大名姬為齊王賀壽,正是田單討好襄王的手段,所以說不定仲孫龍會蓄意破壞呢!」項少龍還是首次聽到此事,登時感到不妥,告罪一聲,匆匆去了。走到大門處,問了守衛家將雷允兒等人離開的方向,急步追去。 雨雪紛飛下,踏足華燈初上的臨淄街頭,他清楚感到自己在某種奇異的形式下,深深的被捲進了齊國王位之爭的漩渦裡。 第八章 地頭惡龍 項少龍沿街疾走,愈接近廓城中心區的小臨淄,行人愈多,燈火輝煌中,落下的雪粉像天上精靈灑往人間的仙粉,疑幻似真。行人大多三五成群,各操不同口音,看來都是仰慕三大名姬而來的各國或外鄉人士,本城居民反而只佔少數。據肖月潭說臨淄人口達七萬戶三十多萬人,比之鹹陽的人口,少了一大截。 正焦急追不著雷允兒等人時,有人在對街向他招手,原來是另一家將費淳和五個御手。項少龍待兩輛馬車馳過後,才橫過車道,到了六人身前,道:「其他人呢?」費淳道:「逛窯子去了!我們正要找地方喝酒,沈執事一起來吧!」 項少龍道:「知否他們到了哪間窯子?」另一人笑道:「昂貴的當然沒他們分兒,沈執事只要看哪一間門面最簡陋的,包保可找到他們。」費淳等均哄然發笑。 項少龍見他們正在興頭上,又見四周沒有可疑的人,不忍掃他們興,著他們移到一角,以免阻塞交通,才道:「事情有變,張副執事告訴我大小姐開罪了這處一個有勢力的人,怕他雖不敢碰大小姐,卻拿我們這些下人開刀,所以你們略為遣興之後,得立即回去。」費淳等為之色變,點頭答應。 項少龍匆匆繼續尋找雷允兒等人,走了一段路,只見無論青樓酒館,都是門面講究,暗忖這等若二十一世紀北京的王府井,沒有點斤兩都難以在這種高格調區設肆營生,除非改到橫街窄巷去,否則休想找到廉價的窯子。不由心中後悔。他終是欠缺管理下人的經驗,因為他從沒有把任何人看作是可呼來喝去的下人,所以只希望能儘量讓他們自由高興。在眼前這不明朗的形勢下,實不宜放人出來亂闖。 他的擔心並非無的放矢。惱羞成怒的仲孫龍必不會放過令鳳菲難過的機會。假設剛扺臨淄便鬧出事來,誰還對他這新任執事有信心?而他身上除了一把匕首外,更無任何兵器,萬一要動起手來將大大吃虧。 正心急如焚時,只見一所青樓外聚了一群人,正交頭接耳的對青樓指點說話。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,舉步走前,湊到其中一堆人中,問道:「發生了甚麼事?」其中一人語帶嘲諷道:「欠了仲孫爺銀子還膽敢來逛窯子,怕是不知道『死』字是怎樣寫了。唉!像一群狗兒般被人拖走,真是羞人。」 項少龍暗叫完了,問了被押走的人的衣著外貌,肯定是雷允兒等人後,道:「那些人是我的朋友,現在只好拿錢為他們贖身,請問仲孫爺的府第在哪裡?」豈知眾人齊齊變色,不但沒有回答他,還一哄而散,累得他呆立當場。剛好有一人閃閃縮縮由窯子走出來,項少龍一把扯住他,道:「兄臺……」 那人大吃一驚道:「千萬不要告訴我夫人……」項少龍那有心情發笑,道:「兄臺誤會了,我只是要問路。」 那人定神一看,才知不是熟人,撫著胸口道:「差點給你嚇死了,問路也不用拉住人的衣衫嘛!」項少龍見他年在二十五、六間,衣飾華麗,相貌不俗,顯是官宦子弟,偏是這麼懼內,沒好氣道:「我只是心切找仲孫龍大爺的府第,小弟是他的遠房親戚,特來向他問好。」 那人籲出一口氣道:「仲孫府在南大街,剛好是我家的斜對面,便讓我送你一程吧!唉!我也要快點回家了。」項少龍暗喜又會遇上這麼友善的人,對他好感大增,隨他走過對街。 在一座酒館外,停了一輛馬車,兩人舉步走去時,一名禦者由車廂鑽了出來,坐到前面御手的位置去。那人得意道:「我特意要馬車停在這裡,便沒有人知道我到了青樓去。嘿!還未請教兄臺高姓大名。」項少龍道:「我叫沈良,兄臺呢?」 那人道:「我叫解子元,來!上車吧!」馬車開出,解子元舒適的挨在座位內,讚歎道:「蘭蘭的皮膚嬌嫩得像綿緞,又順得人意,只恨不能留在那裡度宿。」 項少龍這時冷靜下來,一邊盤算如何向仲孫龍討人,隨口應道:「貴夫人長得很醜嗎?」解子元像受了冤屈般抗辯道:「當然不是!蘭蘭雖有點姿色,但比起她來仍差遠了。」 項少龍好奇心大起,道:「那解兄為何還要到外邊拈花惹草?」解子元頹然道:「不要以為我對她日久生厭,事實上我對她是愈看愈愛,也愈是怕她。而有起口角爭執,娘總是幫她不幫我,就因為她替娘生下兩個白白胖胖的孫兒呢。」 項少龍同情地道:「解兄之所以要到外邊偷偷胡混,怕是要嘗嘗貴夫人所欠奉的柔順滋味吧。」解子元拍腿道:「還是沈兄明白我,哈!沈兄可否幫我一個大忙?」 項少龍奇道:「我可怎樣助你?」解子元湊到他耳邊,唯恐給人知道般低聲道:「你能否詐作是我不見多時的朋友,遠道前來探我,那我自然要竭誠招待。如此我就可溜出來久一點了。嘿!我自然不會薄待你,沈兄的花費全包在小弟身上。」 項少龍不知好氣還是好笑,道:「這兩天我會很忙,怕不能到貴府拜訪。」解子元哀求道:「只要花一點時間就成,明晚好嗎?申時後我就在捨下等待沈兄的大駕。」 項少龍無奈道:「我儘量抽時間來吧!」解子元大喜道:「沈兄真夠朋友。唉!說出來恐怕你不肯相信,我解子元怎麼說都是位居司庫大夫,可是卻無人敢陪我到青樓去,縱然有美相伴,但獨酌無友,總令人掃興,現在有沈兄相陪就好哩。」 項少龍心叫有眼不識泰山,原來此子竟是齊國的重臣,難得全無架子,又語氣坦誠,教人打心底歡喜他。笑道:「你的朋友是否給尊夫人罵怕了?」解子元低聲道:「是打怕了。」 項少龍大感愕然時,駕車的大漢轉身喚道:「大少爺!快到仲孫爺的府第了。」解子元又低聲道:「解權現在是唯一仍忠心於我的人。」 說完才向解權道:「送了沈爺進去後,我們才回家吧。」執著項少龍的手歉然道:「恕小弟雖把沈兄送到這裡,但卻不能久候,因我必須於亥時前回去,惹怒了她,小弟就有禍哩!」 馬車在一座院落重重的巨宅前停下,接著解權向把門的武士報上解子元之名,立即中門大開,任他們長驅直進。項少龍看得目瞪口呆,忍不住問道:「解兄似和仲孫大爺非常稔熟。」解子元笑道:「算是有點關係吧!」又歎道:「人與人間是要講點機緣的,不知如何我一見沈兄,便心中歡喜,更曉得沈兄是交得過的朋友。嘿!明晚記得來啊!」又指點了他府宅的位置地點。 馬車此時在院內主建築物的台階前停下,幾名大漢迎了土來,帶頭者拉開車門,恭敬道:「小人鮑光,請解大人下車。」解子元道:「本官只是送仲……」 項少龍忙在他耳旁道:「我不是他的親戚。」解子元呆了一呆,才接下去道:「是送本官的一位好友沈良來拜見仲孫大爺。仲孫大爺在家嗎?」 鮑光亦微感愕然,道:「原來是沈爺,大爺正在接見楚國來的貴客。小人這就進去通傳,不知沈爺想小人如何向大爺報上。」項少龍不想解子元知道他這麼多事故,先轉向他道:「不耽阻解兄了,明晚我定會來的。」言罷逕自下車目送解子元離去。解子元離去時,仍不住揮手,一點不介意項少龍曾向他說謊。 仲孫府內的主建築物是座豪華的四合院,建於白石臺階之上,正門處有磚雕裝飾的門樓和照壁。門樓上方有書著「仲孫府」三字的門第牌匾,氣象萬千,顯示出主人高貴的身分地位。主宅兩旁有左右別院,宅後則是大花園,至於裡面還有多少院落,就非是項少龍所處的角度能察見。 項少龍環目一掃,見到整個院落組群均被高牆圍起,剛才進來處是個古城堡式的門樓。在雨雪飄飛中,數十盞八角型宮燈照得主宅前的廣場明如白晝,一邊還停了一輛馬車,馬兒卻已給人牽走,大概這就是楚國來客的座駕。 鮑光見他神態從容,自具氣勢,不敢怠慢,道:「沈爺請進去先避風雪再說吧!」項少龍點頭隨他登上臺階。仲孫龍不愧富甲大下的大豪,主宅用料之講究,令人歎為觀止,簷樑用的是整條的楠木,斗拱飛簷,石刻磚雕,精采紛呈。到了外進處坐下後,項少龍才道:「鮑兄請通知仲孫大爺,就說我是為了鳳菲的事來見他的。」鮑光大感錯愕,欲言又止,猶豫了好一會,才到廳內報告去。 項少龍靜心等待。假若仲孫龍不肯見他,該怎辦才好呢?用武只是白白送命。不過他卻頗有把握,因為仲孫龍若真是對鳳菲一片癡心,不到黃河不肯心死,便怎都要弄清楚他來此是為了甚麼事。待了好一會,鮑光回來道:「大爺請沈兄進去。」項少龍見這麼順利,反感訝異,不過此時無暇多想,忙起身隨鮑光入內。 鮑光低聲道:「大爺知道沈爺是解大人朋友,才肯接見沈爺。」項少龍知他曾幫了忙,連忙道謝。經過一條穿越園圃的碎石徑,才來到大堂的正門處,四名武士分立兩旁守衛。鮑仲停了下來,大叫道:「沈爺到!」 項少龍見這種氣派,也有點頭皮發麻,不過這豈是可臨陣退縮的事。深吸一口氣,跨過門檻,只見大廳富麗古雅,一排古樸的紗隔將廳堂分隔為南北兩個部分,寬敞明亮,傢俱用材均選上等紅木,這時在沙隔另一邊,隱見兩人席地對座,俏婢伺候兩旁,另有兩批武士分立兩人身後,令人覺得來客身分大不尋常。 項少龍在鮑光的指示下,越過紗隔,首先看到是一個瘦若猴頭,年在四十許間的錦衣大漢,正目光灼灼的注視著自己。當項少龍眼神轉往另一人時,立時嚇得魂飛魄散,差點要拔足狂逃。竟是久違了的李園。這時他最後悔的事,就是沒有把果核先放在舌底下,好使說話時不教李園認出他的聲音來。不過只看李園的神情,就知道甚麼易容裝扮都是多餘的事。在這種臉對臉、四目交投的狀況下,李園一眼掃過來,立即虎軀微震,俊臉掠過不能掩飾的意外神色。 一來項少龍為了要與仲孫龍談判,所以在步法氣度上沒有掩飾,二來沒有其他人給他作掩護混淆,三來是李園比之田單等更熟悉他。所以一眼就給認出來。項少龍心叫我命休矣時,李園竟向他打了個眼色,使他燃起一線希望。 若論品性,龍陽君該比李園「純良」多了,不過世事常會出人意表。挨著軟墊,背後有兩名千嬌百媚的美女正為他瘦削的肩背把捏推拿,以放高利貸致成?富的仲孫龍斜眼兜著他道:「請坐!」頃少龍神不守舍的施禮後,在兩人對面像監犯般坐了下來。心想原來仲孫龍是這副樣子,難怪鳳菲這隻天鵝,看不上他這醜蛤蟆。 仲孫龍突高的眉棱骨下,雙目卻是精光四射,沒有多少兩皮肉的臉肌更是出奇的表情豐富,濃而長的眉毛一聳下,得意怪笑道:「李相國可知我為何既肯立即接見這藉藉無名的人,又肯讓他對坐。」項少龍起始時還以為仲孫龍在和自己說話,原來卻只是對李園說,還帶著對自己悔辱的意味,極不客氣。李園神情古怪的道:「龍爺行事總是出人意表,我怎能猜估得到。」 仲孫龍眼尾都不看項少龍,逕自道:「皆因此人是由解子元送來,所以我必須有所交待。使得將來解子元問起上來,也不能怪我沒有看他的情面。」別過頭來瞇眼瞪著項少龍道:「報上身分來意,與解子元是何關係,若我覺得你有半句謊言,保證你永遠都不能憑自己兩條腿離開這裡。」 項少龍驚魂甫定,與看來比龍陽君夠義氣的李園再交換了個眼神,仰天大笑起來。仲孫龍身後的七、八名武士人人手握劍把,目露凶光,只等仲孫龍一聲令下,就過來動手揍人。仲孫龍則雙目亂轉,怒喝道:「有甚麼好笑?」項少龍倏地止笑,雙目射出森厲神色,瞪著仲孫龍道:「我笑的是原來名動天下的仲孫龍,只是個恃強淩弱的人,難怪鳳菲小姐看不入眼了。」 仲孫龍尚未有機會說話,站在項少龍後方的兩名武士便從左右側撲上來,看樣子是要把項少龍由席位揪起來,並強迫他跪在地上等諸如此類的動作。李園正露出不忍目睹的神色,項少能已使了兩下身法,左右扭著搭上他肩頭的粗暴大手,肩身不動的便把兩名壯漢借勢摔倒身前。仲孫龍身後的武士紛紛怒喝連聲,拔劍衝出。 眼看大戰難免,李園暴喝道:「停手!」眾武士愕然止步。兩名倒地的武士,捧著手爬了起來,痛得臉青脣白,顯然被項少龍扭斷了肘骨。仲孫龍呆了一呆,喝道:「退回去!」 眾武土返回原位,兩名受傷武士也退了出去後,大廳才回復平靜,但氣氛卻像扯滿了的弓弦。項少能像甚麼事都沒發生過般,冷冷與仲孫龍對視。仲孫龍壓下怒火,對李園道:「李相國為何阻止我教訓這個狂妄的傢夥?」李園一掃他身後的武士,淡淡道:「若我是龍爺,就會要這些擅作主張的奴才全體挨棍子,怎可在龍爺尚未有說話之前,便邀功動手,那說不定會害了龍爺一命。」 仲孫龍吃了一驚道:「害我一命?」項少龍這時已可肯定李園不會出賣自己,心懷大放,回復豪氣,大笑道:「還是李相國高明,看!」閃電拔出綁在腳上唯一的匕首,朝仲孫龍身前擺滿酒菜的長幾擲去。 「蔔!」在眾人瞪目結舌和妾婢驚呼聲中,匕首深深插進忠孫龍身前堅硬的紅木。仲孫龍瞧著微顫的匕首柄頭,臉色倏變,一時間竟說不出話大堂鴉雀無聲,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匕首上。更沒有人敢移動,誰知項少龍會否發出第二柄匕首。尤其是李園剛才指出沒有命令而行動,理該受罰,這時更沒有人再敢造次。這麼厲害準確的手法故是駭人聽聞,但最能鎮壓住仲孫龍的是項少龍所表現出來的強大信心與豪氣。 項少龍淡淡道:「現在我們可以好好一談吧!」仲孫龍可能還是首次感到小命被操縱在別人手上,深吸一口氣道:「好!就憑你這手玩藝,說吧!」 項少龍先對李園笑道:「李相國真高明,竟看出我沈良尚有後著。」李園微笑道:「只看沈兄神態冷若冰雪,便知你是個第一流的刺客。」 項少龍的眼神轉回仲孫龍臉上,從容道:「我沈良乃鳳菲小姐手下的管事,助她打理團內的大小事項,至於與解子元則是肝膽相照的好友,但若龍爺要動手分生死,卻不須把這關係放在心上。我沈良既敢來此,已抱著寧為玉碎,不作瓦全的心。」李園一震道:「寧為玉碎,不作瓦全,這兩句話很有意思。」仲孫龍等也為之動容,更感到項少龍視死如歸的氣概。 這是個重視人才的時代,不論貧賤富貴,只要有才有藝,就能得人尊重。仲孫龍何曾遇過項少龍這等人物,給他在李園的合作下,連番施展手段,又感到小命受威脅,登時兇焰大減。但他也等若威鎮一方的黑道霸主,見慣場面經慣風浪,坦然道:「你確有說話的資格,不過若妄想與我仲孫龍對抗,實屬不智。」李園插入道:「龍爺可否聽李園這中間人說句公道話。」 仲孫龍當然不敢開罪李園這位有整個楚國在後面撐腰的權貴大臣,客氣道:「李相國請說。」李園為了緩和氣氛,油然道:「我想先請沈兄保證不再發暗器,大家才坦誠對話。」 項少龍知道這只純是給仲孫龍下臺階的機會,何況自己身上根本再無可發的匕首,欣然道:「相國吩咐,我沈良怎敢不從,何況我一向仰慕龍爺,今趟只是迫不得已,萬望龍爺大人有大量,原諒則個。」以項少龍剛才表現出的強悍不屈,現在說出這麼低聲下氣的話,這馬屁拍得分外見效,仲孫龍登時神色放緩,沉聲道:「李相國對此有何高見?」 李園和聲道:「沈兄此來,未知所因何事?」項少龍淡淡道:「只是來向龍爺求個人情,望他高抬貴手,放回在下幾名夥伴,免致鳳菲小姐為難。」 仲孫龍不由暗暗後悔讓這叫沈良的人進入大廳來。要知鳳菲乃天下人人尊重的名姬,他若擺明要為難她,李園會怎樣想?他一向強橫霸道,本是要在李園前顯點手段整治項少龍,當然不肯輕易罷手,但若硬不答應,連他自己都不知該如何收拾此事。他最初的構想是打折項少龍的兩條腿,使人把他抬回去,一來可殺田單的威風,又可讓鳳菲知道他不怕任何人,好迫使鳳菲向他就範。但在眼前對方隨時可取自己之命的形勢下,怎還敢作如是想。 正沉吟間,李園笑道:「這中間怕是有誤會吧!龍爺怎會和那些奴才計較?」項少龍和李園一拍一和,見仲孫龍臉色數變,都心中好笑。仲孫龍無奈下,只好向手下喝道:「誰把鳳小姐的手下拿起來?究竟是否真有此事?」 其中一名機警手下應道:「剛才確有人在青樓鬧事,還和我們的人發生衝突,故把他們拿了回來,準備明早送官,卻不知原來是沈管事的人。」仲孫龍佯怒道:「那還不立即盡數釋放,給我送回鳳小姐處。」手下領命去了。 李園起身告辭,向項少龍道:「沈管事身手不凡,膽色過人,我李園非常欣賞,不若由我送沈兄一程,順便聊聊。」項少龍心中感激,知道如此一來,仲孫龍將不會公然對他報復。仲孫龍神態大改,變得非常客氣,親送兩人出門。項少龍這才發覺仲孫龍身材極高,差不多與自己平頭。這吸血鬼站起來要比坐著有氣勢多了。 直至馬車駛出仲孫府,項少龍才鬆了一口氣,但已出了一身冷汗。 第九章 主從難分 李園一拍項少龍的假肚腩,笑道:「若非看見你的神色也像我般驟然大吃一驚,說不定會給你這假肚腩瞞過,你的樣子變得真厲害。」項少龍坦然道:「我當然要吃驚,怎知你會否出賣我?」 李園不悅道:「我李園怎會是這種卑鄙小人,在戰場上分高低,死而無怨,但那能在這時刻落井下石?」項少龍歎了口氣,想起龍陽君,但又不能從他而聯想到卑鄙小人這形容詞。李園訝道:「看你的神情,似乎真有老朋友曾背叛你。」 項少龍望往車窗外的齊都大道,心中百感交集,一時說不出話來。以前他對李園的信任,實遠不及上龍陽君。不過李園之所以仍能這麼講義氣,皆因李園的楚國,尚未有三晉那種首當秦國之衝的切身之痛。 李園伸手摟著他肩頭道:「今午我才見過韓闖,他對你當日在戰場上冒殺頭之險,將他釋放,仍非常感激。只憾君命難違下,難對你施以援手。不過我卻不大相信他,這傢夥耽於酒色財氣,生活靡爛,說不定說的是一套,做的又是另一套。」見項少龍神情落寞,續道:「少龍真厲害,連打敗仗都敗得這麼漂亮,還避過了三晉的重重追捕。現在人人都相信你已回到中牟去,那猜得到你搖身一變,竟成了鳳菲這人間絕色的管事,還到了臨淄來。」 項少龍收攝心神,問道:「你為何會有空到這裡來呢?」李園笑道:「你該猜到點端倪吧!兩次合縱,齊人不但沒有參加,還在扯我們後腿,所以我們五個合縱國聯合起來,希望可以捧起二王子田建當齊君,扳倒大王子田生和田單的一黨。我去見仲孫龍,正就是為了此事。」 項少龍道:「這麼說,呂不韋則為支持田單而來了。」李園雙目寒芒閃過,冷哼道:「呂不韋仍以為自己有以前的聲威,確是癡心妄想。現在誰都知道,真正在秦國具有權勢的人,就是少龍你。哈!你知否就快可極盡神氣地以項少龍的身分隨處走動呢?」 項少龍愕然道:「此話怎說?」李園歎了一口氣道:「現在我們五個合縱國,都在少龍手上敗得一塌糊塗,無力再戰。不能戰便只好求和,所以各國都分遣密使入秦說項,希望不會被你們選作第一個攻擊目標,少龍須在此事上須幫小弟一個忙。」 項少龍道:「這個不用你說,我也會幫你。說真的,就算殺了我,我也不會領兵攻打你們。」李園歎道:「少龍就是這樣一個人,否則就不會肯放過韓闖!」 項少龍苦笑道:「就算談成和議,但想要我小命的人仍有很多。」李園笑道:「和議若成,那時只要你大大方方的出來亮相,讓所有人都知道項少龍在此,保證沒有人敢動你。誰不知道你是嬴政最尊敬的人,誰肯作開罪你而招來報復。」 頓了頓續道:「前些時因你生死未蔔,嬴政大發雷霆,下令全力攻趙,命桓齮、楊端和、蒙武、蒙恬四人趁李牧被牽制在中牟的時機,大舉侵趙,每戰均不留降卒,殺得趙人叫苦連天,還損失了大片土地,偏是韓、魏又袖手不理,韓晶、郭開等都不知多麼後悔曾支持蒲鵠,弄至這等田地。」項少龍大生歉疚,卻又感無能為力。 李園忽又興奮道:「照少龍看,可否讓呂不韋永遠都回不了鹹陽呢?齊人雖會護他,但我們卻可在途中伏擊,殺他個全師覆沒。」項少龍雖大為心動,卻知呂不韋此時定死不了,沉聲道:「呂不韋已時日無多,我們實不用多此一舉。而且誰都不希望呂不韋死在自己的國境裡,還是集中精神弄倒田單好了。」 李園提起田單,便心頭火發,怒哼道:「田單當日聯同春申君來害我,此仇此恨我定然要跟他清算。」接著壓低聲音得意道:「這趟襄王廢去田生的太子身分,皆因愛妃寧夫人指田生對她有不軌企圖。哈!少龍可知寧夫人是何人,她就是清秀夫人的親妹子。」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,看來這應是誣陷居多,李園連這麼秘密的事都告訴自己,可知他是絕對的信任他項少龍。李園又道:「你該沒有忘記清秀夫人吧?她到鹹陽時還見過你,今趟也特地來了,現在住到了王宮去,我則住在你隔鄰的別館。」項少龍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對世事恬淡的美女,沒料到忽然間大家又在同一個城市裡。李園笑道:「鳳菲該是少龍的囊中之物吧!」 項少龍失笑道:「不要胡猜,我在這只是個下人管事,不過此事或要請李兄幫忙,因為除了仲孫龍外,呂不韋也對她有所圖謀。」李園欣然道:「這個容易,只要我們一道回楚,誰敢來動我。」 項少龍正容道:「李兄千萬莫要輕敵,呂不韋和田單都非是可任由擺布的人,說不定會發動陰謀,讓田生登上王位。」李園露出凝重神色,點頭道:「少龍說得對,我確有點失於輕狂。」 項少龍見聽松別館在望,道:「最好讓我在此下車,因我不欲太過張揚。」李園依依不捨道:「可否約個時間明天敘敘,我還未知道你為何會來到這裡,更成了鳳菲的管事。」 項少龍道:「明天怕不行,我看情況吧!」兩人約了聯絡之法,項少龍才溜下車去。 項少龍踏入聽松別館時,守門的眾家將均肅然起敬,神態與以往截然不同。項少龍心知肚明是甚麼一回事,其中一人已道:「雷允兒等剛被送回來,只受了點皮肉之傷。沈爺真行,竟可使仲孫龍都要乖乖地聽你的話放人。」項少龍道:「大小姐回來了沒有?」 另一家將躬身道:「回來了有小半個時辰,還命沈爺立即去見她。」項少龍順口問道:「談先生有沒有一道回來?」 家將答道:「談先生到了他下腳的聽梅館去,怕明天才會回來。」項少龍知肖月潭是要去為他打聽消息。點了點頭,逕自往內院找鳳菲。 才跨入鳳菲所居內院主樓的門檻,小屏兒迎了上來,俏臉掩不住驚喜神色,道:「你終於回來了。」項少龍低聲回道:「累小屏姐擔心了。」 小屏兒故意沉下臉去,垂頭道:「誰關心你了,不過小姐正等得心焦。」項少龍伸手把她摟入懷裡,好言安慰後,小屏兒這才露出笑容,牽著他登往樓上。鳳菲鉛華盛裝盡去,換上便服,坐在小廳一角,見他到來,不知是否想起昨晚被他強吻一事,俏臉微紅,但又欣然道:「你回來了!教人擔心死哩,快坐下!」 項少龍規規矩矩地在她對面席地坐下,微笑道:「大小姐定把齊國王室迷得神魂顛倒了。」鳳菲狠狠白了他一眼,令他心中一蕩時,這俏佳人道:「你究竟憑甚麼手段,竟可令存心惹事的仲孫龍放人?」 項少龍淡淡道:「憑的當然是三寸不爛之舌,大小姐可滿意這答案。」這句本是無心之言,但聽在鳳菲耳內卻完全變了另一回事。粉臉刷地飛紅,大嗔道:「人家尚未和你算昨晚的帳,你竟……我……」 項少龍這才知道犯了語病,尷尬道:「我真沒有那個含意……嘿……」鳳菲更羞得無地自容,垂下連耳根都紅透了的螓首,不知所措,一副六神無主的誘人樣兒。項少龍也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個場面。鳳菲的誘惑力絕不在紀嫣然或琴清之下,若非知她心有所屬,項少龍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對她施展挑逗。 好一會鳳菲才稍復常態,幽幽歎了一口氣道:「我實在不該這樣和你獨處一室的。但偏是我們說的話不可讓別的人聽到。」又橫了他一眼道:「你定須恪守規矩。」 項少龍心中苦笑,若她再以這種神態和自己說下去,真不知自己的定力能支持多久。籲出一口氣道:「田單對大小姐態度如何呢?」鳳菲俏臉仍紅霞未退,怔了半晌,才懂答道:「表面當然是客客氣氣的。但我卻知他在探我口風。我那能像從前般信任他呢?自然不會告訴他實話。唉!現在鳳菲再弄不清楚和你的主從關係了。都是你害人。」言罷又垂下頭去。 項少龍不由後悔,昨晚強索了她的香吻後該乘勝追擊,打鐵趁熱。如今弄得雙方關係曖昧,氣氛尷尬,但又充滿強烈的挑逗意味。假若她昨晚不是誆說自己是她的秘密戀人,無論她說出何人,他都不會有那異常之舉。兩人一時都不知說甚麼才能打開僵局。 鳳菲終打破沉默,輕輕道:「你這人真教人莫測高深,以仲孫龍一向在臨淄的目中無人,橫行無忌,怎會賣你的賬?但你卻不肯告訴人家,鳳菲應否懷疑你與他達成甚麼秘密協議,出賣了鳳菲?」項少龍不悅道:「妳又不信任我了。」 鳳菲別有含意地瞅了他一眼,嬌柔的垂下眼簾,出奇地溫柔道:「剛才赴廷宴時,鳳菲曾誠心向談先生詢問和你相處多天後,覺得你的人品如何。談先生精擅相人之道,言出必中。以前便曾警告我說呂不韋絕不可信,所以鳳菲對他的看法非常重視。」項少龍心中好笑,肖月潭是否精於相法,他仍不大瞭解,但對呂不韋的看法自是不會錯。淡然道:「那他怎麼說。」 鳳菲秀眸閃過奇異的神色,低聲道:「他說了兩句話,第一句我不敢苟同,第二句卻令我生出非常古怪的感覺。」項少龍再不像從前般怕給人發現自己的身分了。大不了就託庇於李園,這裡又是齊人作主,誰敢冒開罪秦、楚兩國之險,來對付他項少龍?就算是呂不韋,在表面上都要維護他,否則小盤必不會讓他脫罪。故此聞言只是好奇心大起,道:「願聞其詳!」 鳳菲幽幽的白了他一眼道:「談先生說你是個守正不茍的君子,可以絕對的信任你。」項少龍失聲道:「正人君子就不可和美人兒親嘴嗎?若我是正人君子,妳自可毫無保留的予以信任,有甚麼好奇怪的?」 鳳菲本在緊繃著俏臉,旋已忍不住「噗哧」嬌笑,又像怪他引她發笑般盯了他一眼,微嗔道:「正人君子自可以親女兒家的嘴,但強迫女兒家親嘴的卻絕非正人君子,既然非是正人君子,我為何不能懷疑你與仲孫龍秘密勾結?」項少龍不懷好意的笑起來,瞧著她玲瓏浮凸的上身,故意露出賊賊的笑容道:「若我不是正人君子,鳳小姐昨晚就要貞操不保。」 鳳菲本回復正常的如花玉容又再飛起紅霞,大嗔道:「你愈來愈放肆了。」項少龍灑然聳肩道:「正因我是這樣一個人,才弄到窮途末路。對我來說,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,本身都可享有相同的權利,所謂尊卑上下,只是職位和責任不同吧!大小姐如不喜歡,小人便裝回未親過你前的樣子好了。」 鳳菲大發嬌嗔的道:「你可否不再提這件事呢?」項少龍深深享受兩人間這種糾纏不清的關係,攤手道:「這可是妳先提說的,不要說過了又拿來責怪我。」 鳳菲拿他沒法,歎道:「算我這做主子的怕了你這惡執事,就當是人家求你,快說明仲孫龍究竟為甚麼肯放人?否則鳳菲今晚豈能安寢?」項少龍遂把整件事和盤托出,只瞞了李園認出自己是誰。使鳳菲聽起來就像他仗義幫忙般。 鳳菲杏目圓睜道:「你知否解子元是甚麼人?」項少龍不以為意道:「當然知道,他的官職看來不低。」 鳳菲責怪的道:「怎止如此,他不但是一品大官,還是著名的才子。蘭宮媛的歌舞大部分便是他編的。此人更是二王子田建的陪讀侍郎,所以仲孫龍也不得不給他面子。」項少龍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,當然不會大感震驚。鳳菲訝然瞧著他道:「為何你好像一點也不為意的樣子。你求財之外不是也求功名嗎?李園或解子元任何一人都可令你飛黃騰達,而你卻一點不放在心上似的。」 項少龍心中叫糟,知道已露出不好彌補的馬腳,索性胡謅道:「小姐的情人不是項少龍嗎?若論天下貴人,還有誰能比他更強?」鳳菲眼神閃爍,瞬間神色回復往昔的清冷,秀目生輝道:「沈執事可想知道為何談先生說我可絕對信任你 時,我心中會生出非常怪異的感覺呢?」 項少龍知道她對自己的疑心已像黃河泛濫的一發不可收抬,苦笑道:「大小姐最好不要說了。」鳳菲嗔道:「我偏要說,你這人最沒上沒下的,告訴你吧!當談先生說這話時,就像認識了你十多年般,不經半點思索,更沒有絲毫猶豫。」 項少龍心中叫苦,男人始終不及女性心細。大處尚可穩守,小處便破綻百出,連肖月潭這老江湖都不例外。鳳菲狠狠盯著他道:「昨晚鳳菲更親身體會到你可恨的風流手段,明白你非是不愛女色的人。而你卻偏能對淑貞、秀真她們不屑一顧,這是甚麼一回事呢?」項少龍心慌意亂的招架道:「或者怕是大小姐對男女之事經驗尚淺,把我那九流的招數也當了是天下無敵的神功吧!」 鳳菲羞不可仰大嗔道:「還要胡言亂語。」項少龍舉手投降道:「我們曾有君子協定,不再提親嘴這件事,但你偏又先提起來了。」 鳳菲紅得像喝醉了酒的俏臉現出似嗔似怨,嬌艷無倫的神態,佯怒道:「不准你再胡扯,告訴人家為何今天你忽然會多了個小肚腩出來,又長出了這麼多花白的鬚髮?」項少龍豁了出去,訝道:「你昨晚感覺不到這伴了我幾年的肚腩嗎?我的白髮是因知道大小姐另有情郎後,深歎無望而一夜白頭的。」 鳳菲忽然垂首,默然無語。項少龍則不知所措的靜待著。像過了整個世紀的漫長時間後,鳳菲回復了平靜,輕輕道:「為何鳳菲不早點遇上了你?我活了二十一年,從未試過像剛才的投入了忘憂的境界。」項少龍歎了一口氣,無言以對。剛才自己也忘掉了遠在鹹陽塞外的妻兒。 鳳菲籲出一口仙氣,淡淡道:「你確是個正人君子,否則這刻就會乘虛而入,得到人家的身體。現在人家的命運已和你連繫在一起,可以坦白告訴我你是想瞞過甚麼人呢?」項少龍鬆了一口氣,心知她仍末猜到自己是項少龍,道:「自然是要瞞過趙人,若被他們知道我在這裡,定會不擇手段來對付我。至於談先生,則是在邯鄲時便是素識,大小姐現在該明白小人的苦衷了。」 鳳菲哂道:「不要再在我面前裝作『下人』的神態好嗎?鳳菲甚麼人未見過,但卻沒有人比你更有威嚴,偏又見色不亂。唉!夜了!你也辛勞了整天,回去休息吧!」項少龍如獲皇恩大赦,連忙施禮起身,便要離去。鳳菲大嗔道:「你好像很急於離開的樣子。」 項少龍知道她心情矛盾,不過她的嬌媚神態確令他再難以像鳳菲所稱道的那麼有自製能力,移了過去,半蹲下來,伸手挑起她下頷,低聲道:「正好相反,小人實在是很不想離開。但若留下來,又會無法克制。」鳳菲像失去了反抗意志般任他完成這輕薄的動作,星眸半閉道:「你不會的。是嗎?」 項少龍重重吻下去,痛快地享受了她熱烈反應的一吻後,才振作意志悄悄離開。到樓下時,小屏兒正坐在一角等他。他將小屏兒拉來坐在懷裡,小屏兒怯生生地道:「你跟大小姐……?,項少龍溫柔地親了親她的臉頰,柔聲道:「大小姐應該心有另屬,我不敢高攀。小屏姐會怪我嗎??小屏兒搖搖頭,低聲道:「如果大小姐真的喜歡你,那小屏兒只會高興。只是以你的能力,是無法保住大小姐的。?項少龍點點頭,抱著她嬌嫩的身軀,回應道:「這不是我們可以干涉的事,我只要能保住小屏姐就好了。?小屏兒感激地獻上香吻,兩人溫存片刻後,才依依不捨地離開。 第十章 偎紅倚翠 聽松別館是庭院式佈局,前堂後寢,左右對稱,由大門起,依次排列是小廣場、門廳、正廳、後廳。兩側是花廳、書室等休閒之地。接著是個大花園,然後是三進式內宅,由八個四合院落組成,尊卑有序。院落前後間以庭院,植花木作點綴。鳳菲的主樓設在八個四合院止中處,四周疊假山,鑿泉池,栽花植樹,布列盆景,環境優美。 項少龍離開主樓時,大雪方停,月亮在雲後露出半邊臉蛋,金黃的色光灑在變成銀白色世界的園林裏,頓使項少龍緊張的心情鬆馳下來。若能和鳳菲在主樓上共度春宵,豈非人間大快事。想到這裏,項少龍停駐在林木間,暗忖這麼下去,終有一天兩人會把持不住,和鳳菲兩情相悅地登禢歡好。到時候,他只有跟鳳菲告知他真正的身分,那時又會是怎樣的局面? 看著周遭能怡情養性的勝景,更感宦海的險惡。正心生感慨,祝秀真甜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:「沈執事何事在這長站不去呢?」項少龍轉過身去,這美女像月夜中的仙靈般,盈盈而至,到兩人身體快要相觸時,才止步仰起吹彈得破的粉臉,含情脈脈地等待答案。 他當然不能告訴他心中所想的事,胡謅道:「我在欣賞這處園林的佈局,設計者定是高手,能把裏裏外外的人工美和自然美合為一體,在有限的空間創造出無限的意境。」就在此時,他感到主樓上鳳菲閨房的窗子燈光明滅的閃了一下,醒悟到樓內人移到窗前,又閃到一旁,遮掩了燈光,才造成這般情況。那還不知她正偷聽他們兩人說話。 祝秀貞聞言露出迷醉的神情,讚歎道:「沈執事說得真好,我只想到花木可寄情,例如對芭蕉以聽雨,觀果樹以賞秋實,粉牆竹影,卻從沒想得像沈執事般透徹深入。」項少龍微笑道:「秀貞小姐為何尚未就寢?」 祝秀貞牽著他衣角走到遠離主樓一個水池旁,低聲道:「今天沙立來找我。」項少龍皺眉道:「為何我會不知道?」 祝秀貞解釋道:「他是由穀明開了後門讓他來秘密見人家。秀貞終和他曾有一段情,很難狠下心不見他一面。」項少龍腦海浮起沙立被逐前狠毒的眼神,沉聲道:「他有甚麼話說?」 祝秀貞歎道:「我本不該說出來。但他不是說著玩的,故不能不向你報告。他說要把你和張泉碎屍萬段。聽他口氣,似乎有人在背後撐他的腰。」項少龍想起谷明、富嚴等一眾他的舊手下。登時回復以前與人鬥爭的悍勁,暗忖若不先發制人,清除這批內奸,說不定一個疏忽下,會陰溝裡翻船,吃個大虧。冷然道:「妳沒有套出在他背後撐腰的是甚麼人嗎?」 祝秀貞惶然道:「他不肯說。唉!你可否放過他呢?他已變得一無所有了。」項少龍啞然道:「若妳夠愚蠢,他至少還擁有妳和妳的財富,只看他背後一直有人在撐腰,便知他只是利用妳。」祝秀貞羞慚的垂下頭去。 項少龍拍拍她香肩道:「回去睡吧!我會處理此事,但以後千萬別再單獨見他了!有問題便來找我。」祝秀貞扯著他袖角赧然道:「今晚讓人家來陪你好嗎?現在你已成了團內的大英雄。」 項少龍伸手在她臉蛋捏了一把,笑道:「我累得差點沒命,還嚇得出過幾次冷汗,現在只想倒頭便睡,小姐的好意留待下次吧!」祝秀貞追在他身後獻媚道:「我最懂推拿之法,讓人家伺候你好嗎?保證你會不知不覺的酣然睡去。」 項少龍大為感動,不過一來主樓上有鳳菲跟小屏兒這兩個美女在旁窺伺,再來自己剛被鳳菲跟小屏兒挑起的火頭,若給祝秀貞推拿之手再加燃點,星星之火可以燎原,把持不住時就要被她們看不起了。想到這裏,伸手撫上她的肩頭,柔聲道:「有妳這標致的人兒在褟上,我哪可能不動心呢?那又能酣然入睡?」祝秀貞嬌喘連連,伏上他胸膛道:「你就是不歡喜人家,才不讓人家服侍你。」 項少龍想盡了好話才好不容易脫身離開,未到房門,給張泉截住,扯入房內,道:「你怎樣說服仲孫龍放人的?是否答應了他某些條件?」對他自不能像對鳳菲般坦白,項少龍裝出抹一把冷汗的神色,低聲道:「幸好當時有楚相國李園在,他知道我是大小姐的人,就從旁說項,仲孫龍怕得罪了他,才肯放人。」 張泉皺眉道:「李園該不是對大小姐有野心吧?今日差點弄出禍來,皆因你沒有事前向我請教管束下人之道,下次不要這樣了。」項少龍倒同意此點,不過若非如此,也不能知道李園情義仍在。心中一動道:「你知否誰在背後撐沙立的腰?」 張泉顯是不知道沙立曾秘密來見祝秀貞,聞言吃了一驚道:「發生了甚麼事?」項少龍含糊地道:「大小姐告訴我有人見到沙立在附近出現。」 張果思索半晌,搖頭道:「我也不大清楚,沙立本身是趙人,說不定是為趙國某權貴服務。」項少龍暗忖這資料已非常管用,遂告辭回房去了。 才踏入房中,一陣似有若無的清香傳入鼻內。項少龍怕是悶香一類的東西,立即閉起呼吸,待要點燈時,董淑貞嬌柔的聲音從臥榻傳來道:「人家不要燈光嘛!」項少龍大感頭痛,他今晚已先後被鳳菲、小屏兒和祝秀貞挑起慾火,定力每況愈下,而董淑貞只是個最高級的名妓,就算攀摘了都不須負上任何情債,何況現在四下無人,不虞被鳳菲或小屏兒發現,一時間龍莖已是蠢蠢欲動。 董淑貞狐媚的聲音又響起道:「還不過來!」項少龍苦笑著走了過去,淡淡月光由窗外透入,兼之他習慣了房內的暗黑,已可隱約見物。揭開帳帷,只見董淑貞擁被而坐,媚笑道:「不要誤會,人家只是有密話要和你說。」 項少龍暗忖那被內該會是個赤裸火辣的胴體。項少龍脫掉鞋子,隨手把脫下的外衣拋在椅上,鑽入帳去,盤膝面對她坐下,道:「有甚麼話非得在榻上才可說出來。」 董淑貞氣質雖及不上鳳菲,卻也所差無幾,足可與單美美媲美。而且青春年少,方在妙齡,無論那一點都是教人情難自禁的惹火尤物,兼之項少龍又早被挑起慾念,說不動心就是騙人騙己的。 董淑貞兩手鬆開,任由棉被滑下,露出曲線無限美好的赤裸上身。在朦朧的月色中,特別強調了挺秀的鼻子,高聳的酥胸,勾畫出無比動人的輪廓。最要命是她有點緊張的急促呼吸著,使上身豐滿的肌肉微微顫動,更形成了使項少龍魂為之銷的誘惑節奏。 項少龍心中一蕩時,董淑貞光滑溫暖的肉體鑽入了他懷裏,讓他享受到滑膩香軟的女體黏貼磨擦的高度刺激。項少龍雖情不自禁地把她擁緊,但已暗自調勻氣息,龍莖雖已硬挺如鐵,心中仍是保持澄明清醒,佯作把持不住地低聲喘息道:「妳先說清楚來意好嗎?」董淑貞不依的一陣扭動,頓時快感狂襲,更令龍莖加速膨脹,但卻集中精神地道:「妳若只是想以身體來收買我,會令我生出鄙視之心的。」 他少有以這種冷淡的語氣在床上對付熱切渴求他的美女,但卻知若不如此,就守不住這一關。董淑貞果然嬌軀劇震,離開了他。項少龍腦海中卻仍充滿摟著她光滑柔軟的蛇腰那迷死人的感覺,忍不住湊過去飽嘗她朱脣滋味。不一會董淑貞重新纏上他粗壯的脖子,但脣分之後,卻再沒有故意挑逗的行動。 蕫淑貞見他沉默不語,幽幽道:「你不歡喜淑貞嗎?」就算明明不是歡喜她,但項少龍怎能說得出口來?何況這只是違背良心的話,苦笑道:「不歡喜妳的男人就是不正常的了。可是現在形勢險惡異常,前門有虎,後門有狼,若我和妳就這麼歡好,卻又搞不清彼此的利害關係,只會把事情弄得更複雜,有害無益。」 董淑貞坐直嬌軀,歉然道:「我倒沒想過這點,只是希望獻身於你後,能得多一點你的歡心和憐惜。你這人真厲害,連仲孫龍都要賣賬給你。」項少龍奇道:「為何妳不像其他人般,以為我私下和仲孫龍有了秘密交易呢?」 董淑貞甜笑道:「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。」項少龍泛起知己的感覺,但仍怕她只是討好他,低聲道:「假若我能使大小姐安然退隱,而妳則可繼承她的事業,組成自己的舞伎團,妳覺得如何呢?」 董淑貞嬌軀劇顫,旋則淒然搖頭道:「這是沒有可能的。我剛聽到消息,大小姐已將我們作了送人的禮品,而這人在東方六國裡,有很大的影響力。現在我只希望有人能安排我帶點細軟私下離開,到哪裏去都不要緊。」項少龍微笑道:「妳該早知有這樣的事,而不是剛探聽得來的吧!」 董淑貞點頭道:「你的推測倒不錯。但直至今天,我才猜到那人竟是韓國的當權侯爺韓闖,這人交遊廣闊,與二王子田建更是關係密切,我們怎鬥得他過,還妄想能脫離他魔爪。」項少龍心中一震道:「妳怎知是他?」 董淑貞冷笑道:「今午韓闖曾秘密來過,只是你不知道吧!若鳳菲不是與他有勾結,怎肯私下見這好色的傢夥。他在榻上的醜態,想起來便令淑貞作嘔。」項少龍這才知道韓闖也是董淑貞的入幕之賓,難怪對她念念不忘。柔聲道:「放心吧!我自有辦法把事情弄妥。」 蕫淑貞怔怔地瞧了他好半晌後,才歎道:「這種事,憑你一句空口白話怎能使我信任,若你拿不出具體的事實,我只好自己想辦法。」項少龍怕她受寒,摟著她躺到被窩裡,咬著她耳朵道:「若妳倚賴張泉,只是與虎謀皮,這人品格低下,心腸歹毒。至於我如何幫妳的細節,除非妳能向我表明心意,否則很多事我都不會跟妳詳說。」 董淑貞誤會了他的意思,擁著他深吻道:「你要我怎樣做都可以。」同時伸手捏摸他的背肌。項少龍大感吃不消,制止道:「我不是要妳這樣,而是想妳清楚說出妳和張泉或其他人的關係等諸如此類的實情。」 董淑貞停止了挑逗他,蹙起黛眉道:「但我怎知你不是只一心為大小姐辦事,說真的,論財富我還及不上大小姐,姿色更遜於她,而你對人家的身體又不感興趣似的,教人有甚麼信心以為可縛住你呢?」項少龍訝道:「妳剛才不是說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嗎?」 董淑貞苦笑道:「可是你對人家的印象一向都不大好嘛!」項少龍誠懇的道:「現在早改變了,事實上我根本不須騙妳。因為我早知妳和張泉的關係,只是要妳親口說出來以表誠意而已。」 董淑貞道:「好吧!我曾陪過他幾晚,他這人很有辦法,大小姐都很忌憚他。他要我把大小姐這次兩臺歌舞的歌譜抄一份給他,那他就可安排我平安留在齊國,不用到韓國去。」項少龍失聲道:「甚麼?」旋則醒悟這歌譜定是交給田單,因為蘭宮媛是田單的人。只要蘭宮媛先鳳菲表演,旋律有點肖似,就可沉重的打亂了鳳菲的陣腳,此計可算卑鄙之極。 董淑貞再深吻了他一口,得意地道:「你想不到吧!只要能傷害鳳菲的事,我都不怕做。我還會在表演前溜走,好教她知道光榮並非憑她一個人掙回來的。」項少龍急道:「那妳交給了張泉嗎?」 董淑貞道:「若交了他就不敢說出來。現在我甚麼都對你說了,沈爺你又可拿甚麼出來哄人家呢?」至此項少龍才領教到這些名姬的心腸手段。最厲害處是她們懂得男人的心理,扮出可憐兮兮極須同情保護的模樣,又不吝嗇身體,軟語相求。其實無論是董淑貞或祝秀貞,都各有自己的一套手段。像蕫淑貞現在使出來的就是變相的威脅。她認定了項少龍是鳳菲的人,所以要透過他向鳳菲傳遞訊息,若不肯放人,鳳菲便要在這場歌舞拚鬥中敗於另外兩大名姬之手。 當然她會有特別手段,不怕鳳菲逞強施壓。至於她為何會忽然知道韓闖牽涉在此事內,當然是祝秀貞告訴她。而祝秀貞卻是由沙立處聽來,但祝秀貞卻把這麼重要的消息瞞著他項少龍。因為項少龍知道兩女的親密關係,所以才能從中推斷出來。她們仍是在合作無間,只不過各盡其力,分頭進行吧!對董淑貞和祝秀貞來說,可能認定他項少龍是私下被仲孫龍收買了,才能令仲孫龍放人。 她們當然毫不在乎鳳菲的命運,祝秀貞不用問,而董淑貞還贈他一件高帽,弄得他飄飄欲仙。連鳳菲這擺著完全信任他的美女,也在見韓闖一事上暪著他,足可以「居心叵測」來形容。項少龍想得頭大如鬥,呻吟道:「妳的所謂坦誠相告,實在可怕。唉,二小姐,妳知否就這麼一句話,令我首次起了一走了之,甚麼都不管的想法。」 董淑貞又熱情地獻上香脣,低笑道:「淑貞知沈爺不是這種有首沒尾的人。」項少龍暗忖妳真看得準。驀地發力抱得她差點折了腰肢,在她小耳旁道:「董淑貞,若妳再當我只偏幫大小姐,再向我使手段,終有一天妳們會悔恨終生的。」 董淑貞吃驚的低呼一聲,嗔道:「人家只是向大小姐使手段,你嘛!只求你憐惜人家罷了!」項少龍感到她又像一條水蛇般在懷裏扭動,大感吃不消,推開了她少許,柔聲道:「若我是鳳菲,一旦發覺妳們存有這麼一份曲詞,只要把妳和祝秀貞兩人抓起來,必可找出那份曲詞的下落,要不要賭一賭看看。」 董淑貞像受驚小鳥般抖顫了一下,使項少龍知道這些話命中了她的要害,那就是她和祝秀貞的連盟關係。祝秀貞是一面倒的軟功,而董淑貞卻是軟中帶硬,都是針對項少龍而施展的手段。換了項少龍定力稍差,早已沉迷於她們股掌間,再難自拔。幸好他已練就身體與心神獨立的境界,才能保持頭腦清醒。說不定兩女跟沙立根本有了協議,一起來對付他和鳳菲。 在董淑貞和祝秀貞的立場,誰能予她們最大的利益,她們就投向誰。若項少龍以為她們對他另眼相看,就是不折不扣的傻瓜。兩人在昏暗的室光裏互相對視。好一會董淑貞才幽幽道:「你為何會這麼想呢?」項少龍歎道:「妳回去想想好嗎?曲詞一事,我絕不會代妳告知大小姐,要說就自己去說。當有一天妳肯無條件的信任我,不再暗中去勾結像張泉、沙立那種卑鄙之徒,妳便來向我說一聲,那時我才會真的幫助妳們,這段期間我也不會再碰妳們,省得夾雜不清。」 董淑貞還要狡辯,項少龍冷淡地道:「二小姐請走!」兩行淚珠由董淑貞眼角瀉下,默默離榻。項少龍看著她在帳外窸窸窣窣的用衣服遮蓋羊脂白玉似的胴體時,差點忍不住想喚她回來消消慾火,但最後還是硬下心腸目送她離去。 第十一章 前嫌盡釋 項少龍一覺醒來,已是辰末巳初,還是肖月潭把他喚醒的。項少龍這時成了團內的特權階級,教人把早點送進房來,兩人邊吃邊談。到項少龍把昨夜發生的事全告訴了肖月潭後,肖月潭抹了一額汗道:「幸好李園夠義氣,否則你昨晚就完了。有了李園的支持,形勢大改。就算你暴露身分,齊人也不敢碰你,李園也不會讓齊人這樣做。不過你還是小心為上。」項少龍道:「我自然瞭解。有探到甚麼消息嗎?」 肖月潭道:「那只是舉手之勞罷了!鄒大師仍然健在,現居於稷下學宮,齊人對他奉若神明,若要表露身分,最好是透過他,只要他對齊王說一聲,殺害了你,必生橫禍,保證用劍指著襄王的咽喉,他都不敢動你半個指頭。」項少龍大喜道:「我要先見他一面,才決定怎樣做,肖兄可否安排。」 肖月潭道:「這個沒有問題,待會我就去求見。呂不韋今午會來,我將派人嚴密監視張泉,他一拿到錢,就是他倒楣的一刻了。」項少龍道:「不要傷得他太重,我還要利用他來間接推知呂不韋的動靜。」 肖月潭冷哼道:「這種人殺了他都嫌把手沾汙,少龍放心好了。」又笑道:「還記得我們的人裏有個叫仲孫何忌的嗎?他是仲孫龍的堂侄,我會請他打聽仲孫龍的舉動,他一向不滿這堂叔,又對鳳菲非常崇慕,必肯仗義幫忙。不過少龍若肯亮出名號,保證以仲孫龍的強橫,也不敢輕舉妄動。唉!若知你能回秦國去,誰敢冒得罪你之險。包括三晉在內,雖然誰都希望對方向你出手,但要任何一國負上殺你之名,卻是休想。」 項少龍點頭同意。當日自己落荒而逃時,三晉雖齊心合力來追殺自己,但現在銳氣已過,又已向小盤求和,誰仍肯來對付他項少龍呢。最妙是齊人表面上定要擺出全力謢他的姿態,以保持和秦國的良好關係。對齊人來說,首要目標是世仇燕國,而非秦人或項少龍。再加上李園這大靠山,項少龍覺得隨時可重見天日,不用躲躲藏藏的做人了。 項少龍頗有吐氣揚眉之感,不過卻仍有點捨不得目下所扮的角色,笑道:「楚國是李圔,韓國是韓闖,秦國是呂不韋,其他三國來的又是誰?」肖月潭油然道:「魏國自然是你的老朋友龍陽君,趙國則是郭開。至於燕國,太子丹當然不敢親來,到的是他的大將徐夷則,此人陞了官,還被燕王喜封了作陽樂君。」 項少龍苦笑道:「果然全是老朋友,這裏最大的青樓是那一間,不若在那裏擺上兩席,開個敘舊歡會。」肖月潭欣然道:「少龍開始有說笑的心情了!」 就在此時,毃門聲響,有小婢來報道:「石素芳的金老大來了。想見沈執事。」項少龍大感愕然,肖月潭笑道:「此人有點豪氣,不是壞蛋,少龍不妨看看他有甚麼事。」 項少龍把果核放進舌底,才到前廳與金老大見面。金老大雖曾在鹹陽見過項少龍,但這時明顯完全認不出他來。尤其項少龍語調帶點口吃的古古怪怪,更不惹疑。寒暄過後,兩人分賓主坐下侍女奉上香茗後,項少龍以他的「果核之聲」斷斷續續道:「不知金老大找小弟有何貴幹?」金老大笑道:「自然是要來祝賀沈兄當上執事之職。若是張泉那傢夥仍據此位,休想我踏入此處半步。」 項少龍毫不奇怪,因為張泉本就是這種人人鄙視的小人。不過金老大乃跑慣碼頭的人,理應不會開門見山的數別人長短,這麼說只是試探自己居多。微笑道:「希望將來金老大不會因有我沈良在,而不屑光臨。」金老大微俯過來,低聲道:「現在外面謠言滿天飛,都說鳳小姐臨淄之行後,就要退隱田園,不知此事是否屬實?」 項少龍苦笑道:「你教我怎樣答你,是否想逼我說謊?」金老大欣然道:「這我便明白了。今日我特地來訪,是想安排素芳與鳳小姐見面打個招呼,素芳一直很仰慕鳳小姐的才藝。」 項少龍道:「我雖不能為大小姐作主,但應該沒有問題,老大請說出時間來吧。」金老大道:「不若就在午後時分!最好我們兩人都在場。」 項少龍心中一動,知道這並非閒敘那麼簡單,否則金老大何須在旁。金老大的身分與自己的這執事的身分,可說是判若雲泥。人家乃一團之主,石素芳地位雖超然,但名義上仍只是他旗下的當家花旦,而他項少龍則是個大跑腿。他說希望自己在場,只是客氣話吧!項少龍道:「這個我明白了,但老大可否透露少許玄虛,教我好向大小姐傳話。」 金老大點頭道:「就煩請告知鳳小姐,說有人全心求勝,不擇手段便可以。」項少龍想起柔骨美人蘭宮媛,恍然道:「明白了。我這就去通知大小姐。」 金老大欣然告辭去了。項少龍想去找肖月潭,但他剛剛離開,又給張泉扯著問長問短,敷衍了他,才能脫身到鳳菲的主樓去。鳳菲等正在內廳排曲,董淑貞和祝秀貞都有點花容憔悴。項少龍猜董淑貞定是離開他的房間後,去了找祝秀貞商量,說不定還幹了假鳳虛凰那回事,所以自不能精神弈弈。 小屏兒見他來到,偷偷向他眨眨眼,就避到一旁。幸月則連飛媚眼,擺出請君大嚼的誘人樣兒。而其他美姬對他也態度大妀,顯示經昨晚一事後,他的地位大為改觀。鳳菲正在指點雲娘一眾樂師,見項少龍來到,裊娜多姿地走到他旁,低聲問道:「金老大來找你作甚麼?」項少龍說了出來後,淡淡道:「韓闖來找妳作甚麼?」眼角到處,董淑貞等無不偷偷注視他們的神情。 鳳菲聞言一愕,略帶不悅道:「你管的事愈來愈多了。」項少龍心中有氣,冷冷道:「肯否讓我管,決定權當然在大小姐身上,大小姐一句話就可使我捲舖蓋到街頭去露宿。」 鳳菲美目生寒,盯著他嘲弄地道:「有解子元和李園等大貴人看顧,沈大爺何用落魄街頭呢?」項少龍知她其實心中悽惶,軟化下來道:「算我語氣過硬好了。但妳有事瞞我,我自然會不高興。」 鳳菲呆了呆晌,嗔道:「你愈來愈像鳳菲的夫君大人,為何我每一件事都要告訴你呢?」這趟輪到項少龍有點理屈辭窮。理論上,鳳菲確沒必要告訴他曾見過某人或某人。問題是這事牽涉到董淑貞等人的命運,所以項少龍才會關心。這實在是立埸的問題。項少龍無奈道:「好吧!那我以後再不理妳這方面的事了。」 鳳菲默然片刻,低聲道:「為何我們大早第一次見面,就要吵架呢?」項少龍衝口而出道:「因為我們都著緊對方。」 鳳菲嬌軀一震,把門的家將唱喏道:「魏國龍陽君到!」項少龍頭皮發麻時,鳳菲已欣然道:「請君上進來吧!」 只看鳳菲神態,便知她和龍陽君關係密切。龍陽君或者是鳳菲唯一不用擔心會對她有非份之想的「男人」。項少龍避無可避,龍陽君在一群從衛前呼後擁中,踏進內廳來。包括鳳菲在內,全體姬婢樂師都褔身曲膝,半跪迎接這魏國的紅人。 只有項少龍怎都「曲」不下去。龍陽君一眼便見到他,「嬌軀」劇震,呆在當埸,不能置信的目瞪口呆。鳳菲等無不大感愕然。項少龍一聲長笑,抱拳道:「君上別來無恙。想當初沈良在無忌公子府作客卿時,曾與君上把酒夜話,想起時光流逝,實令人不勝感慨。往者已矣!沈良差點就把這些舊事給忘了。」 龍陽君掠過羞慚之色,恭敬回禮道:「難得沈兄肯不記舊事,本君沒齒不忘,無忌公子之事,本君只是迫於形勢,事後恨不得立即自盡,唉!我不知該怎麼說下去了。」兩人借信陵君魏無忌一事,解決恩怨,一方表示諒解,一方則認錯求情。除了龍陽君身旁熟悉項少龍的高手焦旭外,其他人都是似明非明,一頭霧水。 鳳菲等固然驚訝至極,駭然沈良原來這麼有身分地位。龍陽君的手下卻是大惑不解,怎都不明白當日弄掉信陵君後還要擺酒慶祝的主子,竟是心中後悔。情況確是非常微妙。鳳菲站直嬌軀,欣然道:「原來君上和敝執事沈先生是素識,那真是最好了!」 項少龍環目一掃,見由鳳菲以至小屏兒,上上下下的眼光無不透出異樣神色,又尷尬又叫苦,知道她們都在懷疑自己和龍陽君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。最糟是自己從未向她們任何一人證明自己是「正常男人」,而「不正常」卻屢有表現,使情況更為曖昧。 龍陽君神態忽地變得無比輕鬆,舉步走了過來,同時向眾姬笑道:「各位小姐請勿因本君在而影響了排練,當本君是個旁觀者好了。」董淑貞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,才與眾姬繼纘研練舞技。龍陽君來到項少龍前,先伸手與他緊緊一握,才鬆開了對鳳菲道:「鳳小姐有沈兄為妳辦事,一切煩惱當可迎刃而解。」 項少龍心中一震,這才知逍龍陽君方是鳳菲的真正保家。而韓闖只是另一隻棋子,換了他是鳳菲,也只會相信龍陽君而非好色的韓闖。不過鳳菲若想安然往鹹陽去會那神秘情郎,最好是有魏、韓兩國的有勢力人士照應。而龍陽君當然有能力監管韓闖。鳳菲嬌軀微顫,看了看項少龍,又瞧瞧龍陽君,顯是弄不清楚龍陽君的含意,低聲道:「君上見過韓候沒有?」 項少龍心知肚明,這等若問龍陽君知否呂不韋有牽涉在內的最新發展。果然龍陽君道:「當然見過,也知道小姐的心事,但有沈兄這智計過人之士為你運籌謀算,呂不韋只會吃不完兜著走。」鳳菲由訝異變為大吃一驚,怔在當場。龍陽君知道已得項少龍的原諒而太過興奮,說話過於「老實」,補救道:「沈兄的才智確令我這曾是他對手的人也佩服得五體投地。」 陪龍陽君前來的焦旭伸手緊捏了項少龍的臂膀一下,頗有識英雄重英雄的意味。在經歷了這麼多苦難,項少龍湧起滿腹辛酸的慼覺。鷹王殉主的情景,再活現心潮。鳳菲見到他一對虎目射出神傷魂斷的神色,還以為他忘不了故主,芳心升起無法形容的滋味。 龍陽君瞥了正試演舞步的諸姬一眼,向鳳菲道:「本君想與沈兄借一步說話,才再向鳳小姐請安。」鳳菲那能說不,只好答應。項少龍和龍陽君到了側廂,遣走了下人後,龍陽君湧出熱淚哭道:「我簡直不是人,少龍這麼待我,我卻……」 項少龍百般勸慰,他才好過了點,一雙秀目紅腫的道:「我將此事告訴韓闖,給他罵了個狗血淋頭,說在戰場上分生死無話可說,但怎能在你落難時不施援手呢?」項少龍大奇道:「你怎麼連這種事都會告訴韓闖,你信任這傢夥嗎?」 龍陽君愧然道:「憋在心內太辛苦了,我情願被人責罵出賣,不過我除了少龍,嘿!除了少龍外,就數他可說點心事。他還有很多事要倚著奴家呢。」項少龍很想說做夢都想不到韓闖這麼有義氣。但說出來怕更傷「沒有義氣」的龍陽君的「芳心」,便道:「那你代我通知他一聲,講明我在這裏的身分,因為我還要請他高抬貴手,放過董淑貞諸女。」 龍陽君顯是清楚韓闖和鳳菲間的交易,點頭答應,道:「現在你除了要提防田單和呂不韋外,更要小心郭開,這奸鬼特地把你的『怪兵器』帶來齊國獻與襄王作賀禮,好拖齊人下水。弄得襄王進退維穀,接禮則怕開罪嬴政,不接又怕人笑他怕了秦人。」項少龍聽得牙都癢起來,狠狠道:「你可否給我打聽我這把『百戰寶刀』的下落,我怎都要弄回來的。」 龍陽君歎道:「令儲君剛派來特使,警告我們三晉,誰若敢損你半根毫毛,必會不惜一切發動報復,嚇得我們立即取消了所有搜捕你的行動。趙人最慘,被你們連下五城,李牧又不敢離開中牟,而我們新敗不久,想助趙人也有心無力,所以現在郭開對我們恨之入骨。昨晚在招呼鳳小姐的筵席上,還對我和韓闖冷嘲熱諷,態度惡劣非常。」項少龍問道:「田單現在的情勢如何?」 龍陽君道:「他仍握有實權,但最大的弱點就是他捧的田生昏庸無能,遠不及二王子田建的受人擁戴。這田建雖不是甚麼人材,但卻懂籠絡人心,不似田生的驕傲自負。現時觀之,太子之位會落在誰的手上,仍是未知之數。」頓了頓有點尷尬道:「少龍怎能先知先覺的離開敝府,又成了鳳菲的執事?」 項少龍本不想說,但怕他疑心白己不肯原諒他,所以作了簡略交待,但當然對曾入魏宮之事半字不提。龍陽君聽罷羞悔一番後,道:「少龍打算何時亮相?那就可名正言順的取回寶刀了。」項少龍躊躇道:「我好像有點不習慣恢復自己身分,看情況再說吧!」 龍陽君道:「若不須暴露身分,就不宜暴露。所謂『齊國多狂士,稷下多狂徒』,稷下那些狂人縱情放志,看不起天下人,文是如此,武更如此。尤其曹秋道一向護短,他那些得意門生,確有幾個得他真傳,在臨淄一向稱王稱霸。現在少龍已隱為曹秋道外天下笫一名劍,若你來此一事傳了出去,必惹來無謂煩惱。這些比武之事連齊王也難以阻止,而且能在公平決戰裏殺死你,嬴政恐怕都要有口難言。」 項少龍那還有爭雄鬥勝之心,點頭道:「君上說得對,田單、呂不韋和郭開都會乘機煽風點火,我若惹出曹秋道,說不定我會像呂不韋遇上我般吃不完兜著走,那就糟了。」龍陽君忍不住「噗哧」「嬌笑」,舒暢地道:「今晚奴家可以好好睡一覺了,自那晚後,人家鬱痛得心兒都碎了。」 項少龍見他確是一副「為情消瘦」的樣子,憐惜道:「由始至終,我都沒有怪你。」龍陽君仍不想離開,給項少龍催道:「我們不宜傾談過久,你自己回去向鳳菲交代吧!我也該去看看幾個給仲孫龍手下打傷的同伴。」 龍陽君愕然道:「仲孫龍這麼快便來行兇嗎?」項少龍再費脣舌把事情說出,龍陽君羞愧道:「我竟連李園都比不上,真不算是人。」項少龍再好言安慰一番,龍陽君才依依不捨去了。 第十二章 兩女相遇 龍陽君走後,鳳菲出奇地沒找他說話,到吃過午膳,小屏兒才奉命來召他去相見。項少龍隨在小屏兒身後,向內廳走去,小屏兒忽然笑道:「看不出來你既好女色又好男風,難怪這麼多美女都不為所動。」項少龍為之啼笑皆非,故意歎了一口氣道:「實情如何,小屏姐總有明白的一天。何不今晚來試試呢?」 小屏兒掩嘴笑道:「你以為自己很厲害是不是?小姐常說女人的第一次最重要,定要找個懂憐香惜玉之人的人才行。人家雖然不懂,卻也知道這種事急不得,時候到了人家自然會給你的。」項少龍心中一蕩道:「若有了身孕怎辦?」 小屏兒俏臉微紅道:「這個何用你來擔心,團中人都懂得防避之法。唔!你真色,偏要問這羞人的事。」項少龍見她嬌俏可人的模樣,忍不住親吻她粉嫩的臉頰,兩手順便不規矩的摸遍她酥胸翹臀,以示自己「清白?。 內廳一側擺滿樂器,但除鳳菲外,卻是靜悄無人,小屏兒退下後,項少龍在鳳菲旁坐下,道:「大小姐以前和石素芳碰過面嗎?」鳳菲不大感興趣的搖了搖頭,道:「金成就是個人材,八面玲瓏,頗受人尊敬,可惜我遇不上這等人,否則現在就不用受你的氣。」 項少龍道:「大小姐餘怒未消嗎?」鳳菲垂首嬌笑道:「誰敢惱你這連龍陽君都肅然起敬的人呢?何況你歡喜時就把人又抱又吻,惡起來便罵個不休,幸好現在鳳菲再不用擔心你會要人陪夜,否則就睡難安寢。」 項少龍大感洩氣道:「竟連妳都那麼想。」鳳菲笑笑搖頭道:「不!只是她們都那麼想吧!幸月失望得哭著回房去,但我卻知道你非是不愛女色,至少我跟小屏兒便親身體會過。這樣說只是氣不過你那副可恨模樣,故意挖苦你。」 項少龍苦笑道:「妳對我真好。」鳳菲道:「現在我愈來愈摸不清你是怎樣的一個人。但龍陽君已保證你可絕對信賴,與談先生如出一轍,可知你信譽昭著,鳳菲再不會三心兩意了,很想聽聽你的計劃。」 項少龍淡淡道:「先安內再攘外,此乃不二法門。若大小姐能授我全權,我便會先對忖張泉、沙立和他們的餘黨,只要能安然扺達鹹陽,便大功告成。」鳳菲淒然道:「你好像忘了呂不韋在鹹陽的勢力有多大。」 項少龍故作驚訝道:「大小姐的情郎不是項少龍嗎?呂不韋能奈他何?」鳳菲知道說漏了嘴,大窘道:「但他現在身處戰場,最怕還未見到他,便先給呂不韋找到。」 項少龍心中好笑,故意耍她道:「這個沒有問題,只要通知烏家,他們自會護著大小姐的。」鳳菲脹紅著臉道:「萬萬不能,我和他的事沒有人知道。唉!到時再說好嗎?」 項少龍放過了她,看看天色道:「石素芳該來了,我先到大門接她,大小姐還有其他吩咐嗎?」鳳菲道:「今晚有其他事嗎?」 項少龍搖頭道:「今晚我要去拜訪解子元,有甚麼事呢?」鳳菲道:「沒事了!我本想你陪我去赴齊王和田單歡迎呂不韋的廷宴,讓你可在旁看看他,現在算了。」 項少龍暗叫好險,自給龍陽君和李園認出後,再沒信心面對呂不韋了。肖月潭提出易容建議時,並沒有想過他會面對面的與這兩人照臉,所以並不能怪他。鳳菲大有情意地白了他一眼道:「今晚到人家臥房來好嗎?人家還有很多事想請教你呢。」項少龍知她開始信任自己,欣然去了。 才步出大門,石素芳的車隊來了。項少龍忙佝僂起身子,又把果核放到舌底,迎了上去。神采依然的石素芳從容步下車來,項少龍和一眾鳳菲那邊的人,自然而然被她絕世容色所懾,躬身施禮,不敢平視。兩個俏婢為她整理好披風後,石素芳才在金老大的陪伴下,來到項少龍身前。 這美女不施脂粉,秀髮集中頂部,然後編成一條短辮,下垂於腦後,有種說不出的輕盈寫意,與她一向獨特的作風配合得天衣無縫。在禦寒的披風中,她在襦衣上加上一件背心,兩肩有襠,襠上施帶,加上腰間各綴三條腰帶,形成明顯的細腰,又強調了她的酥胸,使她更是綽約多姿。 項少龍不由暗讚她聰明。若純論美麗,恐怕只有紀嫣然、琴清又或李嫣嫣可堪與鳳菲媲美。但石素芳利用了自己獨特的優點,立時顯得並不比鳳菲遜色。兩女表面是友好相會,其實無可避免地暗中較量起來。 石素芳一見到項少龍就雙眼一亮,項少龍抬起頭來,倆人對上眼的剎那,雙方皆了然於心,千言萬語盡在瞬息之間,濃情愛意皆於眼眸深處。項少龍心頭湧上一股澎湃的暖流,而石素芳眼中更是捲來滔滔愛潮,兩人至今僅見了兩次面,卻已如相愛一生一世般的熱烈。但當金老大介紹兩人認識時,她只是禮貌的還禮,項少龍則連忙在前引路。 金老大踏前兩步,和他並肩而行,道:「剛才我收到消息,沈兄曾獨闖仲孫府,向他要回被擒的手下,可是真有此事?」項少龍心想原來在臨淄消息竟可傳得這麼快,答道:「只是一時僥悻吧!」 金老大登時對他刮目相看,豎起拇指道:「難怪鳳小姐委沈兄以重任,不過仲孫龍此人一向霸道,失了的面子定要討回來。我看沈兄連佩劍都沒有一把,待會我使人送來好了。若稱手的話,就以之傍身吧!你若推辭,就是不當我金成就是朋友。」項少龍笑道:「那我唯一選擇就只有衷心致謝了。」 石素芳悅耳的聲音由後傳來道:「仲孫龍之子仲孫玄華乃忘憂先生曹秋道最得意的四名弟子之一,沈先生小心喔。」語調雖然保持一貫的冷漠,但在項少龍聽來卻是滿溢著關心。 金老大也苦口婆心道:「我雖不知沈兄劍法如何,不過此人在臨淄確是未逢敵手,與田單旗下的第一劍手旦楚齊名。沈兄遇上他時,若覺沒有把握,可棄劍認輸,稷下劍手均極重聲名,不會對認輸的人出手的。嘿!交淺言深,沈兄勿要怪我。」 項少龍生出好感,點頭道:「兄弟感激還來不及,怎會怪你呢?」背後的石素芳訝道:「想不到沈先生胸襟如此廣闊,竟一點不因金爺認為你比不上仲孫玄華而不高興。」 項少龍心中微懍,知道石素芳是因知道自己對劍術頗有自信,這才毫不在意。佳人擔心自己過於自負而輕敵,這才出言點醒。回了她滿懷感激的一眼後,岔開話題道:「稷下多名劍,除這兩人外,該還有很多出類拔萃之輩吧。」金老大道:「善劍的人多不勝數,但能稱出類拔萃者,不過數人而已。像麻承甲和閔廷章均極負盛名,專愛找人比試,沈兄昨夜露了一手,說不定會惹來麻煩。」 石素芳柔聲道:「給他們天大膽子,都不敢闖到這裡來生事,但假若沈先生到外面去,便難保他們不來挑惹。」項少龍連忙躬身道:「多謝小姐指點。」心中卻對石素芳的情意感動不已。 此時已扺鳳菲所居的主樓階梯前,鳳菲出門相迎,兩女打了個照臉,都用神打量對方,最細微處都不肯放過。鳳菲嬌笑道:「聞得石妹子艷名久矣,今天終能得會。」石素芳行了後輩之禮,迎上去拉著鳳菲的纖手道:「菲姐莫要抬舉素芳,剛才見到菲姐時,幾疑為天人下凡哩!」 鳳菲發出銀鈐般的動人笑聲,挽著石素芳步進廳堂。項少龍見金老大仍被鳳菲的絕世容色震懾得呆若木雞,撞了他一記,他才懂得隨項少龍入廳。鳳菲、項少龍和石素芳、金老大兩組人分坐兩邊,小屏兒奉上香茗。 項少龍忽然生出奇怪的感想。在某一程度上,呂不韋不擇手段想要得到鳳菲,實存著與項少龍比較之意。因為紀嫣然已是他項少龍的了,呂不韋追求琴清又告觸礁,除非能得到鳳菲,否則在這方面就要被項少龍比了下去,如果呂不韋知道單美美與石素芳都鍾情於自己,怕不要氣到嘔血而亡。至於實情是否如此,恐怕連呂不韋自己都不自覺。 客氣一番後,石素芳謙虛地道:「金爺有他想說的話,但素芳卻是誠心來向菲姐請益,如何才可若菲姐般顛倒眾生呢?」鳳菲明知她是謙虛之語,因為石素芳正是另一個顛倒眾生的名伎,但仍感受用,和顏悅色道:「妺子不要抬舉鳳菲才真,我們這些賣藝者,不外『妙舞清歌、皓齒明眸、因人獻藝、拿手絕活』十六個字,雖謹記我們既是歌舞的創造者,也是文化的傳播者。」 石素芳欣然道:「這十六字真言,素芳願聞其詳。」鳳菲美目轉到項少龍身上,淡淡道:「不若由沈執事代我解說吧!」 石素芳和金老大都難掩訝色,一向心高氣傲的鳳菲,怎會讓一個下人來代她說話呢?石素芳卻是清楚知道項少龍的內涵,訝異的卻是不明白鳳菲是否知道項少龍的真實身分。 項少龍當然知道鳳菲是考較他,卻是心中叫苦。現在他舌底多了一粒果核,只要一開腔,立會使鳳菲這聰明女發覺自己怕別人認出他的聲音來,若還不生疑,就是怪事。只好道:「我剛才咬損了舌頭。不便說話,還是大小姐……嘿!」 見到三人無不瞪大眼睛看他,只好收口,尷尬的攤了攤手。見到他聳肩攤手的瀟灑動作,石素芳暗笑在心,順口調侃他道:「原來沈先生也是行家,有機會倒要請教。」金老大笑道:「我也給大小姐引出興趣來哩。」 鳳菲狠狠盯了項少龍一眼後,油然道:「妙舞清歌,皓齒明眸,指的不過是色藝兩事。兩者合為『風致』,以嫻靜溫雅為理想,才能使人入迷。妹子不要考較人家嘛!妳自己便是個中能手啊!」石素芳搖頭道:「菲姐萬勿謙讓,我們三大名姬中,論色藝才情,見者無不推菲姐為首,可見早有公論。故聞得菲姐要退隱田園,怎都要來拜會菲姐,恭聆清誨。」 金老大道:「敢問大小姐因人獻藝,拿手絕活又作何解?」項少龍看看鳳菲,又瞧石素芳,飽食秀色,亳不覺悶,還但願時間愈長愈好。想不到極難相與的三絕女石素芳,在鳳菲面前表現得這麼虛心,若不是真想偷師,就是別有居心。不過鳳菲也是厲害之極,石素芳想從她身上佔便宜,絕非易事。 鳳菲淡淡道:「不同的階層,有不同的審美趣味。若演出於宮廷,當以喜慶吉祥為主;文墨之士,則偏愛清幽的格調、悠深纏綿的情思;但觀者只是普通大眾時,就必須著重熱烈的氣氛,加強悲歡離合的渲染,才能激起觀者的情緒。」金老大擊幾歎道:「只這幾句話,素芳便受用不盡。」 石素芳欣然道:「拿手絕活當如菲姐般,建立起自己個人的豐采格調,任人怎麼學都只形似而神非。」項少龍想起鳳菲離經叛道,別樹一格的唱功,不由心中舉腳同意。鳳菲不以他們的讚美為意般淡淡道:「閒話說過,金老大今日偕妺子來,究竟有甚麼可指點鳳菲之處?」 金老大肅容道:「不知大小姐有否聽過以風流著稱叫齊雨的名公子呢?」鳳菲皺眉道:「略有耳聞,聽說此人是公卿之後,憑著一張俊臉和三寸不爛之舌,迷倒了無數可憐女子,不知金老大為何忽然提起此人。」 項少龍聽到齊雨,想起當初趙穆想透過他迷住趙雅,心中一憤,接著見鳳菲說「三寸不爛之舌」時粉臉微紅,知她想到自己,又是心中一蕩。兩種不能相容的感受紛至遝來,教他真不知是何滋味。 金老大續道:「此人現在與蘭宮媛打得火熱,前兩晚在這裡最大的青樓倚雅院酒後還大發狂言,說這趟蘭宮媛必可蓋過大小姐的光芒,且使大小姐飲恨收埸,言語奇怪。」鳳菲在這種情況下顯示出她的修養,玉容仍是平靜無波,只是露出深思的神色。石素芳柔聲道:「我們不禁為菲姐擔心起來,他的話只提菲姐而不說素芳,似乎正進行某種陰謀,且更似成功在望,教人奇怪。」 項少龍聽得大為懍然,猜到是與曲譜洩出一事有關,但照理歌譜該仍在董淑貞手上,齊雨怎能這麼有把握呢?愈想愈是不妥,那還有心情坐下去,長身而起。三人均訝然瞧來。 項少龍告了個罪,便逕自離開去找董淑貞,這美女正在房中休息,項少龍直闖進去,遣走婢女後,劈面道:「妳秘密抄下的歌譜在哪裏?」董淑貞不悅道:「你是否想動刑迫供?」 項少龍壓下怒火,坐下道:「齊雨公然聲稱可令大小姐飲恨收場,若非有歌譜在手,怎敢出此狂言?」董淑貞臉色微變,接著堅定的搖頭道:「歌譜仍在這裏,唉!人家剛向秀貞要了回來,正準備交你燒毀哩!」 項少龍道:「那就立即拿出來吧!」董淑貞憤怒的瞪了他好一會,才移到一角的箱子前,取出一個竹筒子,發脾氣的朝他擲來。項少龍輕鬆接著,拔起塞蓋,取出一卷帛卷。打開一看,立時色變,駭然道:「這上面為何半個字都沒有?。」 這次輪到董淑貞臉色劇變,悽惶挨了過來,一看下呻吟道:「天!誰人把歌譜掉了包呢?」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,除非鳳菲能在表演前這十天內另創新譜,否則就只能跟在人後重唱舊曲,自是大為失色。因這新譜是專為賀齊王之壽而作的。董淑貞臉如死灰地顫聲道:「這是沒有可能的,秀貞和我都非常小心。」 項少龍歎道:「現在唯有向大小姐坦白說出來,看看有沒有補救辦法。」董淑貞撲入他懷裡,渾身抖顫道:「沈良救我!」 董淑貞和祝秀貞兩女跪在鳳菲身前,垂頭喪氣有若死囚,但到現在仍不明白給誰以偷龍轉鳳的手法,盜去了歌譜。鳳菲俏臉再無半絲血色,嘔心瀝血的創作給蘭宮媛據為己用,對她打擊之大,可想而知,這時她連處罰兩女的心情都失去了。 項少龍也是一籌莫展,只好道:「只要大小姐能演頭場,就不怕歌譜落在蘭宮媛手上。」鳳菲搖頭道:「早說好是我作壓軸表演,何況此事由田單一手安排,既有這陰謀存在,怎容我們更改。」 項少龍道:「大小姐可否另創歌譜呢?」鳳菲苦笑道:「除非可在一天內想出來,否則連練習的時間也沒有,如何能有精采的演出,唉!內奸難防,不過鳳菲也該負上責任。」 董淑貞和祝秀貞聞言哭倒地上。項少龍不由對鳳菲湧起敬意,這美女雖是自私了一點,但仍能在這種情況下自省其身,襟胸實異於常人。鳳菲朝項少龍瞧來,眼中射出絕望的神色,語氣卻出奇的平靜道:「獻醜不若藏拙,我曾答應會以新歌賀壽,怎也無顏以舊曲新詞交差,看來只好裝病辭演一法了。」 項少龍心念電轉,雙目放光,沉聲道:「我曾試作一曲,假若我把調子哼出來,不知能否刺激大小姐的靈感,改成適合的歌譜呢?」事實上他那懂作曲,只不過在二十一世紀時,常在收音機聽歌,有十來首特別流行的,曲調記得滾瓜爛熟,希望能在這山窮水盡的時刻拿出來充數。這些曲子與古調雖截然不同,但落在鳳菲這古代的音樂天才手上,自能編成這時代的出色音樂。 鳳菲道:「清唱來聽聽。」項少龍苦笑道:「我只懂哼,不懂唱。」 鳳菲顯然並不把他作的曲放在心上,沒好氣的道:「那就哼來聽吧,唉!又說咬損了舌頭,現在說話不知多麼流利。」項少龍那有閒心理會她算舊賬,揀了首「月亮代表我的心?哼了起來。他的哼聲確令人不敢恭維,但旋律仍大致沒有走樣。起始兩句時,鳳菲仍不以為意,但到項少龍尷尬地哼至一半時,她已由動容變為驚訝,連董淑貞兩女都收了哭聲,不能置信的直瞪著他。 一曲哼罷,項少龍手足無措,老臉通紅道:「怎麼樣?」鳳菲呆若木雞的瞧了他好一會,才籲出一口氣道:「你這人總能教人驚異,這麼怪的調子我還是初次得聞,不過卻非常悅耳,只是調子太哀傷了,不適合那歡樂的氣氛。」 項少龍急道:「我還作有另一曲。」鳳菲一呆道:「你不是說只作過一曲嗎?」 項少龍只好道:「剛才我是亂說,事實上我作了十多首曲。」鳳菲動容點頭,似記起某事般轉向兩女喝道:「還不給我滾出去。」兩女慌忙離開,臨走時看項少龍的眼光,夠令任何男人陶醉上幾年。 項少龍又揀了首輕快的「我只在乎你?哼了出來。鳳菲聽罷長身而起,投入他懷裏,把他摟個結實道:「就算你想要鳳菲的身體,鳳菲也會立即獻給你,只求你把所作的歌曲全部哼出來,這趟我要蘭宮媛這賤人敗得口服心服。」 項少龍離開鳳菲的主樓時,就像作了一場夢。他當然不會乘人之危佔有鳳菲,但卻清楚知道憑著這十來首歌把鳳菲的芳心征服了。這並非說鳳菲就這麼愛上了他,而是鳳菲對他就像他對李牧的心服口服。項少龍雖感慚傀,要助鳳菲打敗蘭宮嬡的熱情卻蓋過了一切。 剛離開主樓的花園,就給董淑貞兩女截住。項少龍想起解子元的約會,好言安慰了她們,又要她們莫要驚擾正努力編曲的鳳菲後,道:「妳們最好想想有誰知道妳們歌譜的藏處,此人必須要揪出來。」祝秀貞道:「此事唯有張泉曉得,但他若曾到我房來,理該不能避過下人的耳目。」 項少龍道:「他只要收買你們的侍女,不就可輕易辦到嗎?」祝秀貞露出慚愧的神色,項少龍乘機告退。 來到大廳,金老大答應贈他的劍剛剛送到,項少龍拔劍一瞧,雖及不上血浪,但劍質尚佳,且劍身沉重,頗合他意,不由對金老大更生好感。肖月潭說得不錯,金老人確是有豪氣的人。 安排了把鳳菲今晚的約會推掉後,項少龍加蓋衣帽,離開聽松院。雨雪飄飛下,街道行人稀疏。想想都覺好笑,難怪別人覺得自己深不可測,智計才藝層出不窮,皆因有二千多年的文化遺產在撐他的腰。今晚自己如要對鳳菲大佔便宜,保證她會「逆來順受」,甚至以身相許。只不過自己還有點自覺,以這種方式得到她的身體還是有點心虛。要等到她真的愛上自己這個人,甘心情願地獻身,那時有郎情妾意的動人。不過像現在與諸女這般介於密友與戀人間的曖昧關係,反更有一番動人滋味。 當初兵敗逃亡時,那想得到會有今天的日子。鳳菲再次排演歌舞時,實須做點保密的工作,以免珍貴的知識產權再被盜版。雖然他也是盜版別人的版權,但卻不會產生利益衝突的問題,因為在二十一世紀時,所有古曲都散失了。而想深一層,就算蘭宮媛再得到新曲,也來不及練習,即使鳳菲她們以新譜唱回原曲,蘭宮媛也只能徒呼奈何。 想到這裡時,後方蹄聲驟響。他本不以為意,但當蹄聲到了離他十多丈時放緩下來,他立即生出警覺之心。矛尖震蕩的聲音隨即響起。他的手握到金老大新送的長劍把手處,收攝心神。來人只是單槍匹馬,但只聽馬蹄的節奏,便知對方是訓練有素的戰士。 項少龍嘴角抹過一絲笑意,頭也不回,放慢腳步,從容自若的在雨雪中漫步而行。金老大警告過的挑戰,終於發生。 尋秦記《卷二十二》終